學琴的地方離家比較遠，曲鶴清會來接送田田, 尤其是晚上回來的時候, 不允許田田自己回來, 一定要等到自己去接。

練功房的隔音很好, 曲鶴清推開門的時候，發現女兒像個軟糖一樣的趴在鋼琴前面，腦袋上頂著四個大字‘垂頭喪氣’。

“爸——爸——”拉長的調子，軟噠噠的，根本不像曲昱田活蹦亂跳的風格。

練琴的時候, 老師不會全程盯著，練功房裏就曲鶴清和曲昱田兩個，走過去坐到女兒身邊, 曲鶴清問軟趴趴田田, “怎麽了？跟霜打了一樣！”

“我練不好。”這還是曲昱田第一次對自己評價‘不好’，她自小就比別人聰明很多, 智商和情商都遠超同齡人，能用最小的努力換來最大的成功，順風順水, 哪裏遇到過‘不好’的情況。

所以, 難得遇到一次挫折，氣餒起來就蔫蔫的。

“真的？你彈一下給我聽聽。”曲鶴清也很少看軟糖·田田, 覺得還挺好玩的，揪了一下女兒的小辮子，讓她打起精神來, 給自己彈一下練習曲。

“哦，練習曲很傻的！”曲昱田坐直，給爸爸先打一個預防針，然後開始彈練習曲，至於老師彈得整曲，她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彈，純粹是摁鍵，就不給爸爸展示了。

曲鶴清沒說話，讓曲昱田一直彈，等兩三遍之後，拿著曲譜配合著女兒，就唱起來‘哆咪瑞，咪發瑞~’

瞪圓了眼睛，曲昱田一臉詫異的看著爸爸，“你會唱譜子！”

“對啊，我會口風琴，會談吉他，也是有點音樂基礎的，能認出來五線譜！”曲鶴清當兵的時候，身邊有一個俄羅斯族，一個蒙古族，兩個哥們簡直是移動的音樂盒，硬是把戰友也教的能歌善舞起來。

口風琴、吉他和會的一些俄語蒙語，都是曲鶴清在這個時候學的，哪怕沒有系統的學過五線譜，也能摸索著看懂，唱一下樂譜難度也不大。

鋼琴老師教曲昱田的時候，也會讓她跟著唱出來，但是，曲昱田覺得，這個舉動好羞恥，等老師不在她身邊，她就閉嘴只彈，沒想到，爸爸居然能唱。

雙標田立刻把羞恥這件事情忘掉，一臉神奇的看著曲鶴清，覺得自己爸爸簡直棒棒噠。

“來，你彈，我跟著你唱譜子，先從練習曲開始，等到後面的整曲時，爸爸就能跟著唱歌詞了。”坐在曲昱田旁邊，跟著琴音唱哆瑞咪，是有點傻，但是，曲昱田不覺得練習曲過於簡單了，邊彈還能邊給爸爸糾正音。

“不對不對，這是個四四拍，不能停，這個才是空拍。”

“爸爸，你要跟著我的琴音，不能搶拍！”

曲鶴清唱錯了音符，曲昱田就停下來，重新給爸爸定音，這麽過了幾遍，反倒比自己練了那麽久效果好，達到了練習目標，完成了老師布置的任務。

時間不早了，曲鶴清就帶著曲昱田回家，天已經黑了，兩個人走路回家。

路上，曲鶴清問曲田田，“去接你的時候，看你在鋼琴前面不開心，怎麽了？”

“我生氣。”在爸爸身邊蹦蹦跳跳的，曲昱田被問話之後，拉住爸爸的手，“總是彈不準音，氣自己。”

“這有什麽好氣的，你剛才彈得挺好的啊，還幫我糾正了音。”曲鶴清用手壓了壓曲昱田的後腦勺，逗她玩。

用力把爸爸的手撐起來，曲昱田喜歡玩這種較勁的游戲，“可是，你沒有來接我的時候，我彈的不好，特別難聽，和老師彈的不一樣。”

“然後你就生氣了？”曲鶴清覺得很好笑，這有什麽好生氣的，要是聽一遍就能彈的一模一樣，那還去和老師學什麽？

“對啊，學不會很蠢，我不要這樣的缺點。”曲昱田是那種，如果練字的時候，字沒有對齊，會把紙撕掉重新寫的人，彈鋼琴怎麽彈都不對，足以讓她急的抓腦袋了。

“誰給你說這是缺點的，每個初學者都是這樣，要大量的練習才能學會。”曲鶴清戳了戳曲昱田的腦門，“光是腦袋記住，沒有用，練習是為了讓你的身體記住，等哪一天，你坐到鋼琴前面，閉著眼睛手就能自己彈起來，那就功夫到家了。”

“不能戳腦袋，要不然我就不長個了！”曲昱田捂住額頭，哼哼唧唧的，“真的不蠢嗎？我以為，只有我練習很久都不會。”

“別人都是練了好幾年鋼琴，你這幾天時間，根本不算長。”曲鶴清又戳了一下小矮個的腦袋，看著曲昱田氣的嗷嗷跳，“而且，別人說你笨又怎麽樣？怎麽，怕被說？”

曲田田居然會害怕別人說自己笨，曲鶴清第一次聽女兒這麽說，覺得還挺新鮮的。

“對啊，爸爸我給你說，我們班裏有個女生，每次考試都考不過十分，上次她考了零分，語文老師讓她拿著卷子站在講臺上，站了一上午，好多同學都擠過去笑她。”雖然曲昱田是個話癆，但是，說的都是好玩的，愉快的事情，像班級裏發生這種，責罰學生的事情，她還是第一次和爸爸說。

“語文老師？也就是你們班主任，讓她罰站的？”曲鶴清皺起眉頭，第一次聽這樣責罰學生，問曲昱田，“然後呢？你擠過去沒有？”

“那個女生上課不聽課，也不寫作業，老師說她，她還笑，然後，她就被罰站了。”曲昱田也說不準老師是錯，還是同學是錯，但是沒有再蹦蹦蹦，而是抱緊了爸爸的手臂，“那個女生站在講臺上的時候，好像哭了，下課的時候，好多人擠過去笑她，我沒有擠過去，我覺得好可怕。”

“爸爸，萬一哪一天，我沒有做好一件事情，被說笨，是不是也要站到那裏，被別人笑？”

“爸爸，我不懂，笑她的那些人裏，並沒有考滿分的人，他們也就是比那個女生高幾分而已，卻笑的最大聲，為什麽？”

在家裏，曲昱田笑過曲世辰笨，總覺得弟弟傻乎乎的，講的東西根本記不住，然後，被爸爸媽媽責備了，說笑別人笨是錯的，是不禮貌的，是會傷害到別人的，所以，她和弟弟道了歉，曲世辰小朋友現在，依然幸福的當著姐姐的小尾巴，鍥而不舍的黏著姐姐。

但是，為什麽在外面，那個成績差的女生站在講臺上的時候，有那麽多人圍過去嘲笑她，甚至還去推搡她，而且，除了那個女生，大家看起來都很高興，更讓曲昱田害怕了。

怎麽就沒有人害怕，萬一哪一天，自己站到了講臺上，被別人這麽對待呢？

曲鶴清被曲田田問住了，一時之間，也找不到很好的回答，蹲下來，“來，爸爸背你回家。”

“嗯。”趴在爸爸的背上，曲昱田圈緊爸爸的脖子，軟軟的說，“爸爸，那天，我給那個女生遞了紙來擦鼻涕，她對我說謝謝了。”

曲昱田依舊是班裏最矮的那個，吃的飯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，也不長肉，背起來根本沒有什麽重量，曲鶴清手裏還拿著曲昱田的鋼琴書，一只手就能把她護好。

“那你是對的，做的很好。”曲鶴清不好和曲昱田解釋，為什麽有很多人會擠過去嘲笑那個女生，但是，曲昱田做的對，是可以得到表揚的。

“嗯。”曲昱田悶悶的回答了一聲，然後嘀咕了一句，“可是，爸爸，我聽到謝謝之後，並不開心，那天，沒有人在他們圍過去笑她的時候，制止他們，別人沒有，我也沒有。”

“我只是等那些人散開，去給她了一張紙而已，她臉上還有眼淚，卻和我說了謝謝。”

“爸爸，我是不是太膽小了，本來、本來可以站出去制止他們的，卻沒膽子出去。”閉著眼睛，臉壓在爸爸的背上，曲昱田捏著自己的手指，小聲的承認自己的膽怯。

曲鶴清沒有想到，曲昱田會這麽說，驚訝的同時，突然間覺得，這個小孩子，可能膽小，可能調皮，也可能很多缺點，但是，她也是有自己閃光點的。

“已經做得很好了，你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啊，是不是也嚇壞了？”

“沒有跟著別人一起去嘲笑別人，做得很好，看到別人哭遞過去一張紙，也做得很好。”

“以後，再遇到這種情況，你是不是能想想其他辦法，語文老師責罰這個女生，卻沒有讓同學欺負她對不對，是不是能去找其他老師求救，或者，想想別的辦法？一步步來，沒事的。”

“嗯——”被爸爸肯定之後，曲昱田的情緒好多了，“知道了！我下次會做的更好一點的。”

“還有，被別人說笨，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，每個人都有自己不聰明的地方，沒有什麽好嘲笑的。”曲鶴清自黑一把，給女兒增添點信心，“田田，你知道爸爸在什麽地方，很笨很笨嗎？”

“咦？有嗎？”曲昱田心中，爸爸可是完美的。

“我不會縫東西，當兵的時候，褲子破了，縫了之後，連穿都穿不了，直接報廢。”針和線，估計和曲鶴清的氣場不合，他是愈戰愈敗，不斷刷新手笨的新紀錄。

“真的？”曲昱田很驚訝，然後，想想爸爸拿著針，一臉苦惱的樣子，笑到了回家。

嘻嘻，每個人都有自己，笨的時候，沒有事情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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